2019年3月7日星期四

移民和生孩子,我都错了吗?(图)

移民和生孩子,我都错了吗?(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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莉莉安
住在多伦多的全职妈妈, 爱好写作。
2007年1月,在乔治布朗职业学校(George Brown College)会计专业的开学见面会上,我第一次见到李欣,瘦高个,皮肤白皙,在乌压压的人群中,她身上那种清冷绝俗的气质,相当引人注目。

我过去和她搭讪,得知她和我同班,家住的有些远,为了读书方便、正准备搬进我和老公当时租住的那座公寓楼。

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,我也算见证了她一段曲折的人生旅程。

1

2007年深冬,这个周末李欣决定提前回家,给老公一个惊喜。

周四下午一下课,她就赶紧跑回自己租的小单间,把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装进背包里,冒着风雪向地铁站走去。

在加拿大,如果自己不开车,生活就会过于艰难。她家和学校其实都在大多伦多地区,但是因为不属于同一个小市区,彼此之间竟然不通车。李欣需要先坐地铁到终点,转乘公交到多伦多“边境”,再换乘她家所在市区的公交,再坐到终点,才能到家。

原本开车走高速只需要40多分钟的路程,这么一折腾就要花2到3小时。

但是如果让老公来接,那他肯定就猜到李欣要干什么了——为了这份“浪漫”和“惊喜”,自己吃点苦,是值得了——按照李欣的话说,来加拿大这一年多,老公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。

李欣和高勇已经相识10多年了。当年,来自天南地北两个人,考进了北京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班,而且,两人的宿舍还是“联谊宿舍”。其实整个大学期间,李欣对高勇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,等考研成绩下来才知道,全班只有他俩继续在本校读研。

毕业晚会上,高勇宿舍的舍长多喝了两瓶啤酒,把李欣拉到高勇身边,通红着眼睛盯着他俩说:“你俩啊,相貌、才华、性格都挺般配。我们都要各奔东西了,就委托你俩继续联谊,并且结婚生子,把我们俩宿舍的友谊继续下去!”

李欣白了舍长一眼,转身就走,却听见高勇在后面说:“放心放心,一定一定!”

李欣原本以为,这就是同学们酒后的一个玩笑,没想到从读研一开始,高勇真把自己当成她的男朋友了——在女生楼下等她一起去实验室,下课等她一起吃饭,复习功课帮她占位等等,而李欣也没拒绝。两人就在这种没有正式表白的情况下,甜甜蜜蜜地谈起了恋爱。

一晃又是3年,等2000年李欣和高勇研究生毕业,已是研究生院公认的模范情侣了:恋爱认真,工作努力,搞科研都有天赋。导师们上下一活动,两人就都留校任教了。

2

结婚是自然而然的事。

婚礼的来宾绝大部分都是两人多年同学好友,所以他们像商量好了一样,直接让新郎新娘略过了介绍相识过程、互相致辞之类的环节,全都口径一致地祝他们“早生贵子”——俨然就是一个催生宴。

婚礼结束后,李欣对着高勇大发了一顿牢骚: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!”

没想到高勇却说:“皇帝也急啊!我的人生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。”

李欣害羞地笑了。

其实李欣也想快点生孩子,毕竟念研究生期间,爸妈每次打电话都会催:“你弟弟的儿子都会爬啦,毕业赶紧结婚生孩子……我们也还年轻,能帮你带孩子。”

李欣的弟弟是超生出来的,就是因为他,李欣父母当年双双从公立学校的老师降格成了民办教师。可是二老从没后悔过,怎么看弟弟怎么顺眼。李欣从小吃穿不愁,可就是觉得处处都不如弟弟,如今连孙子都是弟弟先献给父母的。李欣越是告诉自己别在乎,心里越是酸楚。

婆婆公公就更不用提了,来参加婚礼的时候,直接把“孙儿”的棉被、棉衣都做好带过来了。

然而命运之神似乎觉得李欣夫妇一切都太顺利了,决心跟他们开个玩笑。

婚礼之后一年多了,李欣却迟迟没有怀上。这期间,两人参加了好多场别人宝宝的满月宴和百日宴,每次回来心里都酸酸的。开始两人还能拿这事儿开开玩笑,慢慢地,这似乎变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。就连双方父母来电话,只要一提这事儿,两人立刻就变得很烦躁:“你们别管了,行吗?”

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时,李欣终于忍不住说:“咱们去检查一下吧。”

终于,在一系列令人尴尬的问答和检查之后,李欣的心理压力更大了——西医说她的子宫是后位,中医说她是寒性体质,总之不论从哪个角度,她就是难受孕。

其实这离不孕还差十万八千里,医生真正的专业结论就是他俩都很正常,怀不上的原因就是太着急——心急就会令体内荷尔蒙分泌不稳定,更容易加深怀孕的困难度——“才28岁,急什么嘛。”不论西医和中医也都这么说。

高勇听了医生的话,常常劝李欣:“你看咱俩这工作,就是在实验室写写论文,给学生讲讲课,虽说发不了大财,可是轻松稳定,生活也得算小康吧?你别天天想着出啥科研成果,差不多就行了。孩子的事儿咱也不急,你就负责稳定荷尔蒙就行!”

可这劝慰的话到了李欣耳朵里,也还是催生鼓。她知道高勇就是一个传统的男人,传宗接代对他来说意义重大。

李欣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折腾,喝中药、吃偏方、练助孕瑜伽。高勇劝了她几次,让她放松就好,可是李欣已经钻到牛角尖里了。

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,夫妻俩都有点受不了了。

2004年的一天,李欣突然对高勇说:“咱们出国吧。你看北京的房子这么贵,咱这辈子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了,不如出去看看。咱院里唐教授的女儿移民加拿大了,我打听了一下,不难。”

高勇很吃惊:“我对加拿大一无所知。咱去了能干什么呢?英语都说不好!我知道你是因为生孩子的事心烦,管别人怎么说呢,我都不嫌你!”

这摆明就是把责任全推到我头上来了——原本李欣也就是想试一下,听高勇这么一说,更打定了主意想走了,于是,第二天就去使馆拿了一大堆表格来填。

也挺怪,这夫妻俩好像除了生子,其它事情都特别顺利,移民申请两年多就批下来了。

虽然高勇舍不得工作、父母和朋友,但是看着眼前的登陆纸,多少也有点动心。打电话跟父母商量,高勇母亲一听就哭了:“我们就你一个孩子,你就忍心?”跟导师商量,导师直接叫他别犯傻:“加拿大就是个村!多少高级人才都在那里浪费着呢,你去干什么?”

高勇不肯去,两人天天就像拉锯一样争来争去。李欣知道这么下去,争论到登陆纸过期了也不会有结果,所以干脆不管老公,自作主张开始着手兑换加币、收拾行李了。偶尔再拉着高勇胳膊说两句:“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呢,就当去玩玩嘛!不行再回来呗。”

高勇看李欣是铁了心要走,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去,只好决定冒一回险。

3

2006年夏天,高勇和李欣辞了职、提着全部家当来到了加拿大。

夫妻俩跟另一对小夫妻合租了一栋独立房的底层,房东在房租中间砌了一面墙,正好把底层隔成两个独立的一室一厅,分门出入,谁也不会打扰谁。李欣家从后门进出,一出门就能看到后院的樱桃树和小花园,美不胜收。高勇则最喜欢炉盘下的大烤箱,不管是鸡腿还是排骨,加点土豆、撒上调料往里面一塞,出来就是一大盘像样的硬菜。

晚上,两人常常并排坐在后院看星星,的确非常美。只是他俩的存款并不多,换成加币就更少得可怜,安定下来之后,往后的生计问题一下就扑面而来了。

李欣觉得应该尽快申请职业学校(college),学生贷款足够让生活无忧,上两年学,毕业后就能找到专业工作。可是高勇不愿再上学了,他宁愿找个地方打工。

这样,两人一边上着免费的英语班,一边各自行动。

很快,高勇找到了一份加工床垫的体力活,工厂离他们租住的“小家”非常近,那天,两人还兴奋地吃了一顿大餐来庆祝。但高勇只上了一天班,就知道高兴得太早了——这活儿太累了,一天下来,眼睛直冒金星——可为了挣钱,也只能坚持一下了。

李欣看到丈夫常常累得吃过晚饭,倒头就睡着,连话都没力气说,很是心疼。可也只能寄希望于等自己找到专业工作,就不让高勇再做这种苦力了。

临近年底,李欣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,为了好找工作,她选了和国内专业八杆子打不着的会计,而且明年1月份就开学,不用再浪费时间。学校在多伦多市中心,搬家不现实,因为高勇在家附近上班,而他已经够累了。正好有两个女同学想找人分租一间公寓,李欣就决定周一到周五在学校附近合租,周五高勇下班后开车接她回家过周末。

尽管分摊下来、每月只有400块钱的租金,可这钱也是高勇这个文弱书生出苦力挣来的,李欣还是很内疚。

那天,在风雪里辗转了两个半小时,李欣总算回到了家。进门之前,她从包里掏出纸巾,擦掉了脸上的雪水,又涂了点口红,才掏出钥匙开了门。

打开门的那一刹那,李欣忽然听到了那种特殊的喘息声。在看小黄片?李欣心里想着,还无奈地笑了笑。直到走到卧室门口,李欣惊呆了——不是小黄片,是真人秀。

高勇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床上,正在慌乱地穿衣服。

李欣脑海里闪过无数原配暴打小三的新闻,可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,让她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。她只对着高勇用颤抖的声音骂了一句“不要脸”,就自己坐到餐桌旁哭去了。她恨自己怎么那么傻,此前,她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出轨了,高勇都不会发现,他那么木讷……

很快,高勇拉着那个女人坐到了李欣对面。

“谈谈吧。”高勇中气十足地说,仿佛李欣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,“这是我一个车间的同事,叫Grace。刚工作的时候她帮了我不少忙……其实,早就想跟你说了,咱俩离婚吧。”

李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你和她认识才多久?咱们俩十几年的感情,说离就离?”

高勇脸上毫无表情:“这和Grace无关。李欣,咱们不该来加拿大。如果在国内,你能不能生孩子我不在乎,我还有工作呢不是?可是你太自私了,就因为不想听别人的闲言碎语,国内的一切说扔就扔了。父母培养我了二十多年,我现在不光不能给他们一个孙子,连他们唯一的一点愿望都打碎了!我一个研究生天天在车间里搬床垫子!”

“我逼你了吗?哪次做决定不是跟你商量过的,你不也同意了?”

高勇提高了声调:“你说得对。以前我总是先考虑你,做出的都是对你有利的决定,今天我就为自己决定一次,我要离婚!”

李欣看着高勇脸上那种厌恶和决绝的表情,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心慢慢结成了冰,出现裂纹,然后“啪”地一声碎掉了。她还能说什么呢?

“好吧,我同意。”李欣说完,就起身去收拾东西。

“这么晚了,她能去哪里?我家近,你送我回家吧。”李欣听见那个女人对高勇说,紧接着高勇就对自己喊:“今晚你住这里,收拾收拾。我明早来接你,去法院。”

说完两人转身就走了。

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。

李欣一夜未眠,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么笨。这一年来,高勇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,怎么她就觉不出来异常呢。

第二天一早,高勇回来了,找齐了证件,带李欣一起向市中心赶。

在车上,高勇说:“咱俩离了婚,我也不会跟Grace结婚,我要回国。导师来信说,他上了个新项目,缺人,正好让我回去。咱们从国内带来的钱没怎么花,还剩不少,都留给你,足够你付这一年房租了。”

“嗯。”李欣不敢多说一个字,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哭。

高勇接着说:“你知道吧,在加拿大跟你离婚,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。有了这个离婚证,你才能再婚。那你能不能也帮我一次。你写个授权书,委托你弟弟代表你,再跟我在中国离一次婚。有了那个证,我才能再婚。”

听了这番让人啼笑皆非的话,李欣差点笑出来:“这么荒唐的细节你都研究到了,想离婚很久了吧。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?难道怕我不放你?”

“这不导师也才给我回的信嘛?再说,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平静地跟你说这事儿。毕竟,在学校的那些年,我那么爱你。”

两人都沉默了。

4

离了婚,李欣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了一整天,终于想通了:以前老觉得自己欠高勇的,这下反倒轻松了。她披头散发地到厨房下方便面。两个室友揶揄她说:“觉出来饿啦?过个生日都能吵得这么伤心,你真行!”

“没吵架,我们离婚了……”

室友一脸惊愕,听完了事情经过,气得直喊:“死渣男!婚内出轨还不算,找到退路之后,把老婆和小三全甩了!不能便宜他,跟他要赡养费!”

李欣倒没想到外人会这么看高勇,只得苦笑着说:“我不想为难他。”

高勇很快回了国,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。



一年后,李欣以门门功课都是“A”的优异成绩毕业,直接留在了实习公司,租了公司附近一个独立房的地下室。一切都一如既往地顺利。

可是,一想到自己已经35岁了,她还是克制不住地心慌——男人可以不要,可是她想要孩子啊——本来自己就不容易怀孕,年龄大了恐怕就更难了。

“欣!欣!李!李!”一天早晨,李欣正着往公交车站赶,一辆车忽然停在不远的路边,车上是李欣的新房东。

房东给李欣解释说,自己昨天中午看到李欣午间休息出来买饭,才发现原来他俩在一个大楼里上班,就想顺路捎李欣过去。李欣推辞了几句,可这大冷天和这高跟鞋实在让人心烦,想了想就还是钻进车里了。

房东是一个绿眼睛的中年男人,叫Steven,45岁,来自英国。有3个孩子,最小的都已经11岁了。5年前跟老婆离了婚,孩子全跟老婆住,每个月要支付前妻和3个孩子每人1000加元的赡养和抚养费。所以,虽然他在银行当小领导,工资也不低,但是除了这套房子之外,一贫如洗。当听说李欣离婚后并没有向老公索要赡养费,Steven惊讶得下巴颏都要掉下来了。

之后,房东每天早上都会带李欣一起上班。李欣要付钱给他,他怎么都不要,说本来自己也是顺路。于是,李欣也会偶尔在周末做两个拿手的中国菜给他尝尝,以示感谢。这么一来二去的,两人就熟络起来。

天气渐渐暖和起来。一个周六的早晨,李欣正在看电视,听到Steven 在外面敲门,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谈。李欣一边回忆这个月的房租是不是忘交了,一边去开门。

一开门,就看到Steven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外,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,身后的楼梯上还飘着气球。李欣一瞬间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了,“砰”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。

Steven就在外面说:“欣,我真的非常喜欢你,你看不出来吗?你那么美,那么善良,我希望你能做我女朋友。”

李欣当然看出来了,她早就注意到Steven看向她时,那种热烈的眼神,可是她不愿意去多想。一则她对Steven印象也不错,二则她实在不想再搬一次家。现在对方挑明了,她只能仔细想一下了。

Steven看她不开门,只好返身上楼去。李欣等他脚步声走远,赶紧给她原来的两个室友打电话。

“不靠谱!”室友们纷纷劝她。不行的理由有三条——对方年龄大了,离过婚不说,还有三个孩子,这怎么行?

李欣挂了电话,反倒想明白了——高勇是中国人,还不是说离就离?Steven虽然比自己大10岁,但是身材管理得很好,而且会每天夸你一百遍,把你捧成公主。怎么就不行了?

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叛逆的青春期,李欣拉开门、走上楼去,对Steven说: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
5

恋爱中的李欣光彩照人,每次和两个室友出来吃饭时,都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夸Steven会体贴人。她说现在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个孩子。

只要她开心,室友们自然也为她高兴。“你这个愿望Steven知道吗?”

李欣回答:“当然!他说只要我怀了孕,我们就立刻结婚!”

这一年感恩节,李欣炒了几个拿手菜,还烤了南瓜派。Steven忙活了好几个小时,烤了一只大火鸡。两个人准备好好地庆祝一下。

火鸡一端上来,李欣突然感到一阵恶心——其实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十几天了,她也买好了试纸,但一直没有勇气——想来如果今天验出来了,也算是喜上加喜吧。

在卫生间看到两道杠的那一刹那,李欣不由地热泪盈眶。她平复了好一阵,出来坐在Steven对面,尽量用平静的声调说:“我怀孕了。”然后等着看对方那一贯的夸张反应。

然而Steven脸上的表情却跟李欣心里的预期很不一样。他严肃下来,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:“你知道吗?我还是英国皇室的远亲呢……我的家族对血统是有要求的,我不能随便找个人就结婚生孩子……我不想要这个孩子。”

那一瞬间,看着Steven那双蛇一样的眼睛,她有一瞬间差点抓起桌上的刀叉就扔了过去。但还是努力平静下来,说:“你不是说我怀了孕就结婚吗?你这个骗子!”

Steven一副无赖的样子:“你不是说你怎么努力都不能怀孕吗?你先骗我的!”

饭是吃不下了,李欣转身回了房间。这回,她并没有跟高勇分开时,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,只是有种被欺骗了的愤怒。

接下来怎么办呢?

搬家?不行。好不容易怀上这个孩子,她无论如何得保护好他,不能搬家折腾。回国?那工作就丢了,而且经历了这么多,贸然带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回去,父母肯定得骂死她。

她还是决定先保住工作,办个探亲让父母来加拿大帮忙。这样父母生的气应该小一些,毕竟“家丑”不好外扬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李欣照常上下班,只是尽量避免跟Steven碰面。

Steven很快就沉不住气了。一天下午,他等在门口拦住了李欣,可怜巴巴地说:“我不是坏人。上次离婚,实在把我折腾苦了。我以前算是中产阶级,现在得靠出租地下室才能增加点收入,我真的害怕再结婚。”

李欣冷冷地说:“我跟中国唐代的皇帝也是远亲,我的孩子是皇族后裔,所以一定要生下来。你不用跟我结婚,甚至这孩子我自己养都行。”

“不结婚你也要这个孩子?” Steven很惊讶,“说实话我很喜欢孩子。我会帮你,但是没法按月支付固定的费用。你搬到楼上住吧,地下室有氡气,对肺不好,怀孕了不能住在那里。房租你也不用付了。”

Steven虽然可恶,但是在这异国他乡,李欣也只能依靠他。第二天,李欣搬到楼上去住了。往后出去散步,Steven也会向邻居介绍自己的“女朋友”了。

6

快到预产期的时候,李欣的父母来了。李欣一直不敢告诉他们Steven跟自己还没有结婚,不然父母肯定不会住进这栋房子。

尽管如此,父母还是看Steven哪哪儿都不顺眼,太老,没法交流,周末还得出去陪他原来的三个孩子,尤其是受不了他没礼貌,让岳父岳母住地下室不说,还常常见面连招呼都不打。为此,李欣的妈妈哭过好几次,骂李欣放弃国内的大好前途,来加拿大嫁给这么一个糟老头。

Steven则心安理得地享用着“女朋友”的父母为他准备的晚餐,同时还明里暗里对李欣说过好几次:如果李欣一家在外租房,租金也要一千多,所以他相当于已经付出了自己的那一份钱,等孩子生下来,他只能负责尿片的费用。

李欣36岁才生第一胎,已经够紧张了,还得应付父母的情绪和Steven的冷漠。她开始后悔让父母过来,她明明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只能接受“成功的孩子”,不能接受自己这样“落魄的孩子”。

最后,她也只能跟父母商量,把他们的回程机票由半年改签成了三个月,打算孩子一满月,就让他们回国。以后等自己一切都好起来,再带孩子回国看望父母。

2010年6月,李欣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。出乎李欣的意料,Steven表现得非常高兴,他说自己已经有三个儿子了,这个女儿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。一有空,就抱着女儿出去晒太阳,向邻居们炫耀。一个周末,Steven竟然还把三个儿子带回了家,让他们“看看妹妹”。

Steven向三个大男孩介绍李欣:“这是我女朋友,是个会计,你们看妹妹像我还是像她?”

“你请了两个保姆来照顾你女朋友?”小儿子问Steven。

“那是我女朋友的父母,从中国过来帮忙的,下个月就回去了,我不需要付他们钱。”李欣站在一旁,只能庆幸自己的父母听不懂英语。

等父母终于要回去了,妈妈在机场拉着李欣的手说:“我们不是只帮弟弟不帮你,只是在这里我们语言不通,洋女婿也不欢迎我们,实在呆不下去。路是你自己选的,你喜欢就好。真过不下去,回国找我们也行。”李欣心里百感交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女儿满百天时,Steven在家里挂满了气球,又在后院支起了一个烧烤炉,叫上三个儿子一起来开庆祝派对,李欣把自己的两个室友也请来了。

“这老外算盘打得可以啊。要女人有女人,要孩子有孩子,自己还什么责任都不用付。”看着Steven忙前忙后的样子,一个室友愤愤不平。

“就是!你说你怎么老遇到渣男呢?还不顾一切非得生下这个孩子,往后可怎么办呢?”

“我现在是有女万事足。别说他作为孩子爸爸,必须得支付抚养费,就算没有他,我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带得好好的。”李欣反倒安慰起两位室友来。

话虽这么说,但那天夜里,起来给孩子喂奶时,看着孩子天使一般的小脸,李欣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孤独和悲凉,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。

后记

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,找工作、生孩子,联系越来越少。尤其是李欣,常常有意回避着我们、也不接电话,我和她渐渐失联了。

去年年底的一个周六,我送儿子去打冰球,竟然看到李欣带着女儿在同一个冰场滑冰。

她的女儿已经8岁多了,高高瘦瘦,在冰上滑行的时候,就像一只小天鹅。李欣却憔悴了许多,头发已经花白,当年身上的那股仙气也荡然无存。我还没开口问,她就主动说:“怕什么来什么,我现在最怕遇到老熟人。”

原来她还在跟Steven同居。

作为单身母亲,政府发放的补助就有近2000加元,加上她的工资,经济上倒也不成问题,所以在女儿4岁刚上学前班的时候,她曾经在一次争吵后搬出了Steven的住所,独自带女儿生活了两个月。

可就在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,女儿发烧到40度,呕吐抽搐,李欣吓坏了。可在举目无亲的加拿大,她也只能求助于孩子她爸。再加上女儿跟Steven的感情很深,天天闹着找爸爸。所以在这件事后,Steven还是像之前一样,拿着一束鲜花,又把李欣母女接回了自己家。

李欣问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,很丢人?”

我说:“怎么会!你又没偷没抢没骗,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,哪里丢人?”

李欣叹了一口气:“我爸妈可不这么想……小时候总是想长大后要出人头地,让父母跟我享福。可是你看我现在,自己的一摊子都顾不了,更别提孝敬父母了。”

我问:“你又跟Steven提结婚的事了吗?”

李欣苦笑着说:“Steven也50多了,越来越向往天伦之乐;再加上他前妻的三个孩子都已成年,不用他再付抚养费了,所以他现在很想结婚,可我反倒不想结了。”

李欣看着正在冰上转圈的女儿,眼神空洞而疲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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